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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人站在季節(jié)里，天幕低垂，四野茫茫，雪花簌簌。抬眼處，滿目皆白，萬物靜默，心里瞬間就安靜了。
這個季節(jié)，適合刪繁就簡，剔除情感上的枝枝蔓蔓，懷真抱素。而后像個詩人般行走在野地里，看雪、聽雪、評雪。傍晚來臨，不慌不忙地返程，做一回風(fēng)雪夜歸人。
大雪，一場沒頭沒腦的雪，一落就是三五天。今生今世、前塵后事都被冰雪覆蓋。節(jié)氣走到這里，就像一本書的收尾，一首長詩吟罷，沒了下文。再翻，僅是白色無字的書皮。想回味書中的某個章節(jié)，只能選擇回望。
也像某些人的人生，經(jīng)過大把大把時光的熬煉，風(fēng)雪滿頭，身心俱素，茫茫白雪下面的溝溝壑壑都了然于胸。行走在雪后的曠野上，一朵花、一聲鳥鳴甚至一把風(fēng)刀子，都能坦然面對。而那種遇事大喜大悲者，實在經(jīng)歷風(fēng)雪太少。
生我養(yǎng)我的江淮之間，每年的大雪，來自于冬至以后。前一天陽光暖照，溫度升高，傍晚或是夜里就變天了。從北方來的風(fēng)翻墻揭瓦，戾氣滿身。而雪一下，風(fēng)會慢慢變小，最后終于熄滅。半夜起來打開窗子，寒冷像位刺客，仗劍前來，然而卻不讓人畏懼。關(guān)上窗子時，我在想，明早的雪將多么大??！
捧碗看雪，兒時的記憶。四水歸堂的老院子，略顯潦草的墻皮，熊熊燃燒的火塘，仿佛在等待著一陣大雪的降臨。傍晚時分，霰雪如豆，繼而鵝毛飛舞，捧著滾燙的青瓷大碗，喝著稀稀的玉米粥，我突然感覺到，大雪里的幸福，不外乎這一碗人間煙火。
大雪時節(jié)，宜去拜訪那些老村莊。老樹老墻老路老塘，老戲老腔老灶老炕，三五條老狗在雪地里走來走去。雪讓人思想沉靜，又讓人鄉(xiāng)愁泛起。有年大雪節(jié)氣，回到村里去拜訪一位老友，偌大的村子，只有他一個人留守。夜靜如水，月光朗照，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睡，于是披衣坐在院子里看那深遠(yuǎn)的天空。突然有煙草味裊裊傳來，回過頭去，他正遠(yuǎn)遠(yuǎn)坐著，默默抽煙，陪我。
每年大雪時，都會想到柳宗元。289年的唐朝，不知下了多少場大雪。風(fēng)雪彌望之際，一個人、一條舟、一根釣竿，泊在山水之間。這樣的環(huán)境，需要多大的定性和勇氣，才能安靜地坐下來，去收獲一份微薄的希望。那位垂釣風(fēng)雪的老者，應(yīng)該就是柳宗元自己吧？人生本就是在一條風(fēng)雪之河上垂釣，又會有什么魚？說到這樣的道理，唐代詩人柳宗元寫的《江雪》感觸很深。
每年風(fēng)雪之際，我還會去拜訪河邊的老梅樹。那是一株素心臘梅，枝柯虬勁，花香四溢。每次站在樹下，我都不由感嘆：多么安靜啊，一如我的半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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