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,所有關(guān)于綻放的動詞都開始顯形——破土的、抽枝的、含苞的……那些美好的事物,終將在這個節(jié)氣里成為春天本身。 御園街不深,像那涉世不深的花店女店主,也是玫瑰花相仿的年紀(jì)。她起得很早,花還未醒,她就給花洗漱了。玫瑰含露欲滴,斜簪在發(fā)髻,宛若未拆封的胭脂信札?;ù屉[在萼片下,像少女藏在課桌里的情書,忽地刺痛她的手。她含住手指,咽下指尖開出的花。 玫瑰是二十歲的短歌。層層綢緞裹著蜜釀的心事,晨光給每道褶皺描上金邊。張愛玲說,紅玫瑰會變成墻上的一抹蚊子血?!靶〕怯∠铩崩锱踔倒迥描F的姑娘不信。她們舉著手機(jī)追逐眼里的光——快門按下的剎那,春風(fēng)恰好掀動裙擺,露出鎖在蕾絲邊里的春天。笑聲掠過灰墻,驚醒磚縫里酣睡的婆婆納。 二十歲的光陰,像玫瑰藏刺,帶露折枝,終要開得驚心動魄。 糕點店飄來剛出爐的焦香,那個忙前忙后的女服務(wù)員卻是北方人,就像一眾金燦燦糕點間的那盆郁金香,顯得格外惹眼。她淡妝素顏,干凈利索,大步流星,絲巾掠過柜臺,泛起漣漪,恍若多年前婚禮上曳地的頭紗。她彎腰給顧客拿糕點的姿勢,或許還是當(dāng)年在圖書館夠取精裝書的模樣,只是無名指上的鉆戒已褪成溫潤的玉。 幾朵郁金香,舉著高腳杯,在藍(lán)白釉瓶里自酌自飲。淺紫色貝母形花冠微微頷首,像伍爾夫“不必匆忙,不必火花四濺”的獨白。三十多歲的女人,有種被歲月打磨過的光澤,像郁金香從奧斯曼傳到荷蘭的幾百年,每片花瓣沉淀著絲綢之路上吹來的風(fēng)。她低頭給顧客找零錢,一縷青絲散落,恰似《金石錄》里被李清照用朱砂圈點的注腳。她不曾察覺,面粉沾在眼睫,真像給歲月別一朵飛雪的簪花。 女人與花,都是光陰的密語,在三月春風(fēng)里完成永恒的授粉。 廣場上,打掃衛(wèi)生的阿婆抱起一束康乃馨,遲遲不肯扔回垃圾桶。絨毛沾著露水,像嬰兒腮邊粉嫩的奶漬;層疊的花瓣,像反復(fù)漂洗的棉布襯衫,舒展成溫柔的波浪。那些粉白相間的花朵,是歲月編織的繭,沾著露水的骨朵,是否讓她想起年輕時旗袍襟口的盤扣? 康乃馨的褶皺里睡著舊光陰。阿婆一手抱著康乃馨,一手拖著工具,走向遠(yuǎn)方。陽光把她濯洗,澆鑄成一尊青銅像,投影在廣場的浮雕墻上。墻角里的野薔薇趁機(jī)攀上磚墻,偷聽雕塑里塵封的往事。 或許,整個春天都是女人的自傳,每朵花里都站著一位女神。 當(dāng)燈火漸次亮起,每扇窗都在編織時光的經(jīng)緯:女孩從書包里掏出一朵薔薇;急診室護(hù)士的制服口袋別著粉百合;辦公室最后關(guān)燈的女人把唇涂成茶花紅……三月從不曾薄待任何花期。當(dāng)十八歲的姑娘為玫瑰剪去尖刺,三十歲的妻子將郁金香球埋進(jìn)凍土,五十歲的母親用康乃馨汁液染紅糯米……她們都收到了二十歲的自己寄來的信。 時光在女人身上顯形為花的年輪,女人與花都是歲月的通靈者。在三月,你會突然醒悟:所有時光的褶皺里都藏著一朵不敗的春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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