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阜務為民
| 劉體仁是明末清初著名詩人，與當時的文壇重要人物交游唱和，名重京師。“結客傾幽燕 扶危動汝潁”，其名士風范、俠義精神，以及他的詩書畫，至今為潁人津津樂道。 劉體仁(公元1617年-公元1676年)，字公勇，號蒲庵。五歲，其父劉廷傳即于膝上授《大學》《中庸》及《坡仙集》。 劉體仁祖上屬潁川衛(wèi)軍籍，他繼承了祖輩尚武好俠精神，重情重義，喜歡交游。詩句“少年學結客，脫帽半酣時”（《有贈》）、“馳逐千里道，夜河蹴冰雪”（《雜感其三》），是其意氣風發(fā)少年人生的真實記錄。 明崇禎八年（公元1635年），農(nóng)民起義軍攻破潁州城，劉廷傳不屈被殺，劉體仁居喪3年無笑顏。 其岳父張大章贈600兩銀子以助游資，一位朋友恰巧此時急需用錢，劉體仁傾囊而出，不問緣由。又有好友病故，劉體仁為其女置辦嫁妝。 由明入清之后，為避世亂，劉體仁遷居南京，四方交游。順治十二年（公元1655年）中進士，時年已39歲。按照慣例應授主事之職，劉體仁突遇家難，大姐、三姐離世，他不等授職急忙趕回，為姐姐安葬，立后嗣。 劉體仁一位遠房叔叔任丹陽主官，因事犯案，一家人全被關押。他只身奔走京師，想盡辦法借了2000兩銀子，把他們贖出。 劉體仁攜妻兒去河南輝縣蘇門山，從孫奇逢講學。不久，朝廷授刑部主事。他善斷案決獄，查處了數(shù)起冤案，同官由誤解轉(zhuǎn)而欽佩。擢刑部員外郎，查處豫省冤案，拒絕撫軍賄賂，將蒙冤者釋放。 劉體仁改遷吏部稽勛司郎中，調(diào)考功司?！熬庸偃辏c海內(nèi)諸名賢為文酒會。至方州文學之士，汲引問遺若不及?！眲Ⅲw仁結識了王士禎、汪琬、顧炎武、黃梨洲等名賢雅士。 陸生智絕倫 喜怒調(diào)群狙 晚年的劉體仁仰慕七位先賢，為他們畫像并以詩作頌。七位先賢分別是：春秋琴師成連、西漢思想家陸賈、漢魏“好好先生”司馬徽、東晉名士“笛圣”桓伊、南朝齊教育家兼藏書家沈麟士、曠懷高致的隋唐詩人王績、澄澹精致的唐大歷詩人韋應物。劉體仁把自己的藏書處命名為“七頌堂”，所著作品集命名為《七頌堂集》，此集被《四庫總目提要》收錄。 西漢陸賈兩度出使南越，說服趙佗臣服漢朝，作《新語》說服漢高祖重儒學、興文化。呂后把持朝政，陸賈稱病隱居，成功說服陳平、周勃等聯(lián)合誅殺諸呂。他是漢代第一位力倡儒學的思想家，為西漢初期穩(wěn)定發(fā)展作出了突出貢獻。 陸賈在治家方面也有獨到之處?！妒酚洝めB生陸賈列傳》記載，陸賈將出使南越獲贈的財物變賣為千金，5個兒子每人分200金，自己常常佩價值百金的寶劍，乘大車，帶著10名隨從，四處交游。他在5個兒子當中來往，告訴他們，自己每10天換一家，死在誰家寶劍就歸誰。除去出游的時間，陸賈每年到每個兒子家不超過3次。 劉體仁《七頌》之《陸賈》詩云： 至人由人情，功成無趑趄。 龍鸞簸海力，威儀迥自如。 陸生智絕倫，喜怒調(diào)群狙。 用此佐漢業(yè)，大謀指顧舒。 觀其語兒子，藏身其猶醵。 懷古陋諸家，許君說詩書。 說陸賈功成身退，毫不猶豫，面對險境，應對自如，安邦治國，游刃有余，就是對居家養(yǎng)老這樣的事情，也謀劃得十分妥帖?！安厣砥洫q醵”，5個兒子贍養(yǎng)他就像湊錢喝酒一樣輕松愜意。劉體仁列舉陸賈一生中的幾件典型事例，贊頌其謀略超凡、進退有據(jù)、智慧灑脫的一生。趑趄，想前進又不敢前進，形容疑懼不決，猶豫觀望。狙，窺伺。醵，湊錢喝酒。 劉體仁立身處世深受七位先賢的影響，思想性格中隱約有他們的身影。 風土在眼舉似客 無人肯信吾鄉(xiāng)美 潁州地處平原，少有山峰谷壑，沒有到過潁州的外地人，很難領會潁州之美。在京居官期間，家鄉(xiāng)有人來訪，劉體仁請客吃飯，席間說起這個話題，不禁一陣感喟，揮筆寫下《都下留鄉(xiāng)人飯》： 我豈長安夸毗子，三年不棹潁州水。 風土在眼舉似客，無人肯信吾鄉(xiāng)美。 春篁解籜沉水碧，櫻桃堆盤可憐紫。 繞郭荷花蝦菜便，嘉樹連陰映清泚。 文史兄弟相角逐，習俗悠游恥貪鄙。 杞憂漆吟集斗升，梁鼓復畏鼎鐺耳。 今日對飯豁襟袍，人生難欺是鄉(xiāng)里。 歸隨田父賽蠶官，蝸牛有廬結潁尾。 前四句，寫想念家鄉(xiāng)，透露無人欣賞的孤獨之意?？渑?，以諂諛、卑屈取媚于人?！洞笱拧ど裰病ぐ濉酚小疤熘綉迹瑹o為夸毗。”詩人守正不阿，頗受冷落，居官3年，遠離家鄉(xiāng)，無源親近潁州之水?！帮L土在眼舉似客，無人肯信吾鄉(xiāng)美”，我潁州人的秉性難改，盡管人們對我很客氣，以禮相待，卻沒有人能夠相信我們潁州是美好的地方。 中間八句，細說家鄉(xiāng)之美，感嘆無人賞識。到底家鄉(xiāng)美在何處呢？在家鄉(xiāng)人面前，劉體仁忍不住信手羅列起來：這里才切開的春筍浸在水中，鮮嫩如碧玉；剛上市的紫櫻桃裝盤送到眼前，帶著水珠，晶瑩剔透，讓人滿口生津；這里的荷花圍城清香四溢，魚蝦肥美，隨處可見；樹木豐茂，綠蔭團團，連著河水中的倒影，水清景幽，如在畫中；這里的人們崇尚文史，文風興盛；人們喜歡悠閑自在，而以貪婪卑鄙為恥。 “杞憂漆吟集斗升”，杞憂，是杞人憂天的縮略語。漆吟，即漆園之吟，唐代王維有《漆園》有：“古人非傲吏，自闕經(jīng)世務。偶寄一微官，婆娑數(shù)株樹?！蔽也慌氯苏f我杞人憂天，官職微小，這樣不厭其煩地向別人推介家鄉(xiāng)之美，希望一點一滴地積累，改變別人對潁州的呆板印象。然而，“梁鼓復畏鼎鐺耳”,再響亮的聲音也畏懼聽不見聲音的耳朵?！傲汗摹?，一種陶笛，聲音深厚、持久?！岸﹁K耳”，語出宋代邵伯溫所著《聞見前錄》，責備別人有耳不聞。 后四句，敞開心懷，述說歸鄉(xiāng)心聲?！皻w隨田父賽蠶官，蝸牛有廬結潁尾”，詩人厭倦居官，向往田園，希望回到家鄉(xiāng)的小屋，與農(nóng)人相伴，自由自在，自得其樂。 《都下留鄉(xiāng)人飯》敘說“無人肯信吾鄉(xiāng)美”的憂慮，表達“梁鼓復畏鼎鐺耳”的不平。深入詩人內(nèi)心看，他愛憎分明，不屑虛與委蛇、卑躬屈膝，不僅得不到賞識，反而難容于時下的官場，以至于知音稀缺，抱負難伸，決意辭官歸里。這首詩真實反映了劉體仁辭官前的內(nèi)心世界。 思君如草色 迢遞入蕪城 劉體仁賞識王士禎，他心中的王士禎分量相當重。其《慧湖懷貽上》云： 離堂如昨日，蘭葉春風生。 門外即流水，布帆東下輕。 野處寡新友，良時多遠情。 思君如草色，迢遞入蕪城。 蕪城，即廣陵城，指王士禎居官的揚州?！八季绮萆?，迢遞入蕪城”，化用唐朝詩人李康成《雜曲歌辭·自君之出矣》“思君如百草，撩亂逐春生”句，說思念之情如同春草滋生不可抑制，一直向前延伸，直至你所在的揚州城。以春草喻想念之情十分動人，寄托深遠。 幽樓遲暮穩(wěn) 不敢悔愚疏 劉體仁于康熙九年（公元1670年）請假告歸，流連西湖，田園忘返，從此不復再起。 王士禎深知劉體仁秉性，了解他的心思，常常以詩相贈：“君思潁西湖，歸尋兩歐陽?！保ā妒雠f贈劉功勇吏部》）、“為郎三月忽自罷，著書萬卷誰能識?！保ā栋咨辰贤捠空涫静坏袼蛣e公勇》）“劉生俠氣老不除，腰間玉具纓曼胡?！保ā短K門行寄公勇》）“偶然辭舊墅，復欲遂初衣。清潁云山遠，春明客夢稀?！保ā杜c公勇》） 劉體仁藏書二萬卷，日手一編，在潁州度過了7年的隱居生活。沒有了官俸，從祖上分得的田產(chǎn)不多，衣食不足。有一年冬季斷糧，族人送來米面才度過饑荒，劉體仁處之泰然，依舊不聞窗外事。 春和景明，或秋高氣爽，劉體仁出游名園，曰：“我無買山資，但潁郊別墅頗多，雖非我有，正不拒我游?！泵康揭惶?，便掃地焚香，除草洗竹，獨得一片幽境自在。耳目清凈之際，劉體仁讀書舞劍，彈琴吟嘯，寫詩作畫，怡然自得。“凡手筆出，人士競傳誦”，一時傳為佳話。其《農(nóng)月》一詩抒寫的正是當時的情境： 農(nóng)月滯閑居，竹香梅雨余。 乍搜衣有葛，漸慣食無魚。 婢寫新裝帖，兒偷未見書。 幽樓遲暮穩(wěn)，不敢悔愚疏。 詩人習慣了粗布葛衣、粗茶淡飯的平靜生活，自得其樂，充滿情趣。古潁州西湖、蘆花湄、慧湖等地均留有劉體仁的足跡和詩作。 劉體仁悠游天下，尋幽訪古，詠詩作畫，聽風彈琴，蕭疏曠遠，寄興天真。出游期間，是其詩、畫創(chuàng)作的最好時期。 結客傾幽燕 扶危動汝潁 劉體仁是潁州天分極高的人物，讀書學道，善惡分明，一生樂善好施，喜歡扶危濟困，獎掖后人，幫助過的人不計其數(shù)。潁州詩人程溶在《書七頌堂集后》這樣寫道： 好俠多豪舉，耽飲愛幽靜。 性情各有適，識趣難與并。 先生兩兼之，名譽日彪炳。 結客傾幽燕，扶危動汝潁。 吟詩取瘦硬，余味彌清迥。 多士賴獎藉，一言重九鼎。 晚臥西湖濱，天下咸引領。 卓哉鄉(xiāng)先賢，后來誰接踵。 把卷時唔咿，依依伴夜永。 程溶的祖父是劉體仁的女婿，他帶著敬仰之情，以平實的詩筆贊頌劉體仁的一生，并表達后繼乏人的憂慮。 “好俠多豪舉，耽飲愛幽靜”，言其“士”與“俠”兼容的個性。尚義好俠的劉體仁處在朝代更替時期，國運家事變故對其精神帶來巨大的沖擊，加上官道險惡，劉體仁遇到許多無法解脫的困惑。他曾經(jīng)三次告假辭官，也三次去河南蘇門山拜訪理學大家孫奇逢，欲從學歸隱。維護自身名節(jié)，自保于世，并有所作為，是很難做到的，但是胸懷開闊、交游廣泛、擁有大智慧的劉體仁做到了。 “吟詩取瘦硬，余味彌清迥”，程溶論其詩的特點在“瘦硬”、“清迥”，準確又恰如劉體仁其人。 同時代的政治家、文學家施閏章說劉體仁詩“清雋遙深”。王士禎認為其“詩風峭刻，極似孟郊?！蓖跏康澰凇断阕婀P記》中稱：“康熙初，士人挾詩文游京師，必謁龔端毅（龔鼎孳），次即謁長洲汪苕文（汪琬）、潁川劉公及予三人。”可見其影響。 “卓哉鄉(xiāng)先賢，后來誰接踵”，劉體仁守其志，順其勢，廣其智，得其正，善其行，悅其性，是潁州難有人比肩的鄉(xiāng)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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