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長長的通道,上了幾十個臺階,終于走出了地下出口。剛踏上地面,一抬眼就看到父親坐在地鐵出口的長凳上,正朝里面張望。看到我和母親,他立刻站起身朝我們走來。近一個月未見,他依舊清瘦。 他接過母親手里的包,背在自己身上。 我并未告知他我們到的具體時間,他仿佛看出我的疑問:“上午不需要吊水,反正在病房里也沒事,我就來這里等了。” 路上行人熙攘,父親帶著我和母親過了馬路,進入一個商場,熟門熟路到了地下餐廳,并用手機點了餐??磥愍氉陨畹牧咛?,他學(xué)會了很多以前不具備的技能。 吃過飯,他又帶我和母親穿過商場,到了醫(yī)院。他在七樓,整個樓層都是接受放療的病人。一間病房住四人。父親的床鋪在中間,剛來時妹妹陪伴了半個月,公司催促多次,她就回去上班了,只剩父親一人在此。平時他自己去買飯,努力說普通話與醫(yī)生和病友溝通。放療時一個人去排隊,結(jié)束后再一個人回來。 父親前年夏天做了開胸換瓣膜手術(shù)和心臟搭橋,在重癥監(jiān)護室住了五六天,死里逃生,每日離不開藥。他還有糖尿病,也需吃藥。每當(dāng)他拿出一大包藥,一粒一粒倒出時,病友們就笑,父親也笑,說:“誰讓我是‘藥簍子’呢?!?/div> 吃過晚飯,父親說帶我和母親去外灘看東方明珠塔。 “你知道怎么去嗎?”我問。 “知道,你弟弟和妹妹都帶我去過?!彼贸鍪謾C打開高德地圖,點了打車,不久一輛網(wǎng)約車就停在了我們面前。在家鄉(xiāng),很多和他一樣年紀(jì)的老人都用不好智能手機,他不僅會用微信、支付寶,會在手機上看小說,還會查各種資料,現(xiàn)在還學(xué)會了用手機點餐和打車。在上海這個繁華又陌生的城市,父親用蒼老的根須,艱難而又努力地扎進了生活的土壤。 夜晚的外灘流光溢彩,高大的東方明珠與亞洲第一高樓并肩而立,頂著一輪明月,俯瞰黃浦江。游船盛裝打扮,挑燈掛籠,各具情態(tài),父親一一指給母親看。 逛完外灘,我們又去了城隍廟。街上人流如織,各種商店林立于此,看到有一家賣雪花膏的,母親拿起一盒看了又看,父親當(dāng)即掏出手機,打開微信掃碼,速度之快,讓我都沒機會付款。 母親說:“你快一歲時,你爸才從部隊回來,他用退伍費給你買了一件披風(fēng),給我買了一盒雪花膏。那是我第一次用雪花膏,可香了,同村的姐妹都羨慕我。”母親和我小聲說的時候,卻看著走在前面的父親,眉眼溫柔。我拼命忍住酸楚,扭過了頭,不讓她看見我紅了的眼睛。 去年10月底,父親查出了肺癌,自從知道后,我震驚、慌亂、痛苦、無助,各種感覺紛至沓來,我們亂作一團,父親卻很鎮(zhèn)定。父親從家鄉(xiāng)的醫(yī)院轉(zhuǎn)到上海,熬過了數(shù)次艱難的化療,強忍惡心嘔吐,努力讓自己吃飯?,F(xiàn)在每天躺在射線下進行放療,那片皮膚被烤得發(fā)紅潰爛,他從不喊一聲疼痛。在我心里,父親一直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。 這個療程還需半個月,我們姐弟都走不開,又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待在這么遠的地方,就把母親送過去照顧他。但此刻,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病人,只記得自己是丈夫、是父親,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,領(lǐng)著我和母親往前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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