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從長廊的這頭走到那頭,會看見什么呢?長廊是回環(huán)曲折的,我無法一眼窺探到它的終點,只有一些小小的猜測和隱隱的預(yù)感。順著光下廊椅的影子,可以預(yù)見,若再走數(shù)十步就會拐彎,然后呢?也許就到了長廊盡頭。我會看見庭院的石拱門,兩邊的假山,還會有池塘小橋。百花齊放,鳥唱蛙鳴……以上種種皆是自己真實經(jīng)歷與想象的交錯。長廊盡頭究竟有什么,終須我邁步走過去,一探究竟。 似光影在周遭游走,我享受著朝陽的庇護。抬頭可透過廊頂仰望蒼穹的碧藍,低頭可將目光穿過廊柱俯看野草的油綠。肆意的暖風中,我的生命也流向了遠方。 如果將長廊掛滿紫藤花,紅漆換成白墻黛瓦,那長廊盡頭是我曾經(jīng)的琴房。我會看到樂盒上攤開放著的筆記本,下意識伸過手去,扣上了活頁夾。用指腹順著筆記本一節(jié)一節(jié)的裝訂圈,撫摸下去,時間長了,指腹會被那種凹凸感磨得有些微麻。那一刻將指腹貼近臉頰,觸感是溫燙的。將裝訂圈橫過來,它們變成了琴鍵,將琴鍵豎過來,它們細化成了琴弦。我用指腹一一劃過,帶給我的感覺是一樣的。 光影灑在樂譜最后一行的休止符上,我同他們期望的一樣,在空氣中看到了閃著金光的樂章。樂章不斷傳播我的能量,它將我推向殿堂之上:那里有身著燕尾服的指揮家、寬胖的吹號手、翩然的小提琴家……我在當中,嗅到了才華的芬芳,而芬芳在我身上,隨著時間的流動,逐漸隱去了。 長廊中若有若無的香氣氤氳似故人,原來我也曾用手中的音叉開啟過心門。在聽到音叉敲擊聲的過程中,介質(zhì)里本來相對靜止的質(zhì)點,隨著音波的傳播而發(fā)生振動,表明這些質(zhì)點獲得了能量。這些能量可以很小,僅僅是讓我矯正自己思維中的雜音,但也可以非常巨大,大到可以擊碎鏡片、毀壞相框。過往不再說話,回憶被歲月掩埋,只是那來自過往的夢境,從未離去。 我依然行走在長廊中,大理石路逐漸替換成了木板,踩上去會有空洞般的回響。微風拂過我兩鬢的碎發(fā),我下意識將它們撥開,這個動作讓我倍感熟悉。只不過那個時空中,抬眼再看前方時不是無盡的長廊,而是汪洋大海。 海上的風浪也這樣親吻過我的臉頰,鼓動著風帆,催促著我所乘的輪船,駛向浩瀚無垠的海洋。 眺望駛離的碼頭,有人坐在岸邊沙地的礁石上,有人也像我一樣乘船遠去,礁石承受波濤的拍打,將祝福送給輪船上的桅燈,巨浪即將來臨,可它只能打濕我一人。燈塔就在平靜的遠處,而我只需要眺望。 船長送給我一卷草紙彩繪的游覽圖,我學著電影中演繹的那樣,站在甲板上,面朝大海,徐徐展開這卷“藏寶圖”。草紙的開頭和結(jié)尾分別有10cm和15cm的空白,目的是避免開閉卷時損壞插圖或正文。最初展開時,草紙的色澤還非常鮮亮,但完全打開后,色彩開始逐漸黯淡。其中的白、黃、藍和綠色褪色尤為嚴重,有些部分甚至出現(xiàn)了褶皺。為何歲月違背常理,在這卷草紙上奔馳如此之快?因為過去的永恒現(xiàn)在看來只是一瞬。 星海橫流,歲月成碑,斗轉(zhuǎn)日行月相隨。我感受到當下的意識竭力要將我拉回,可是哪怕我停留在過去光陰里的時間只剩一秒,我也會用那一秒來凝望歲月中萬物的身影。凡是過往,皆為序章。 我依然在長廊中行走,無數(shù)可能的盡頭縈回在我眼前,可唯有生命的美,永遠詭譎悅耳,指引我繼續(xù)探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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