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回出門旅行,渴望艷遇一樣渴望與一家有個性的書店不期而遇。然而,失望總是多數(shù)。在城市實體書店漸次走向衰落的當下,好的書店可遇不可求。于是,每到一城,尋訪書店幾乎是我考察城市的必修科目。從一爿書店管窺一座城市的文化必修、性格、風貌,想來最是便捷。去書店,不為買書,只為看看,坐坐,讓目光在那兒流連、逡巡、摩挲。 如今,城市實體書店多是民營小店,門臉小,但裝潢講究,一店一風貌,個性突出,搔首弄姿,很招人眉眼。今春,我出游云南。在昆明,先訪了一個湖,出了園門一打聽,昆明老街就橫在附近的正義路上,步行不遠,徜徉而去。 每到一城,幾乎都有一條經(jīng)過精心梳洗打扮的老街,舊城改造過程中,保留一條老街巷,留存一些舊風味、舊光景,作為城市文化創(chuàng)意工程的一部分,也留存城市歷史文化的一些物證,實在是可圈點的聰明作法。昆明老街就老模老樣地順在腳下,猶如舊時暗門里風塵綽約的女子煙視媚行的展覽。老光景不迭地為游客提供老照片的可拍鏡頭,一律兩層木閣樓,比肩參差,臨街而立,不時掠過一些枝杈般橫生的老巷道,很破敗,故意不修舊,讓它們原汁原味地陳列。閣樓們參差錯落,制式大都雷同,油漆剝落之后,露出木質的不同,門窗的不同,以及屋脊走檐的不同。房屋有明清的,更多民國和建國初期的建筑。每個時代都在這條老街上留下自己投射下的身影,每個游客在此都能找到過往生活的舊痕。 忽然,一家書店撞進眼簾,它門臉窄小,幾乎只容一人從容進出,書店店名卻口氣豪壯,叫“東方書店”。從窄門進店,門一側是一彎吧臺狀的收銀臺,進階上樓,樓梯小而窄,只可一人上下,拐個彎,登上二樓,驀然別有洞天。整個閣樓,臨街的窗扉外,三壁皆書。中央乃合圍的沙發(fā),木格窗下有桌幾、木椅,游客臨窗讀書,品嘗咖啡,或了望窗外光景。臨窗一側靠墻的書柜,是昆明作家專柜,上面貼滿作者手寫的箴言。也貼有一兩幀外國女作家的照片,像是伍爾芙。當然,也有讀者的留言條。這場景很熟,我略一回想,今年鳳凰網(wǎng)的跨年視頻《春天讀詩》欄目,曾在這兒做過外景,邀了云南詩人于堅在此朗誦他寫的詩。于堅一身黑色便衣,恍若云南滇緬邊境過來的老大。他依窗而坐,喁喁吟誦他寫的詩?!皷|方書店”四字,是于堅題寫,就懸在閣樓壁上。于堅顯然早年曾臨過唐楷,只是不上心,沒寫到手,筆畫間有任筆為體的放肆。另一側墻壁掛了一幅書法條幅,像是民國學人的手筆。條幅已裝裱殘破、皺巴,布滿塵垢,下面是一方木凳,上面放了一塊小木板,上寫“于堅的椅子”,然后抄了一段他《椅子》里的一句話:“如果這把老椅子就是中國傳統(tǒng)的一個象征的話,那么它已經(jīng)賤到只值20元錢。我們在尊重那些先富起來的人們的時候,是否也要尊重那些只養(yǎng)著一頭牛、種著兩畝地、住著土基房的農(nóng)民,尊重他們知足常樂,與世無爭的價值觀?”下面就是于堅送給書店的一把椅子。書店沒讓讀者坐,只供奉在那里,讓讀者瞻仰。我瞄了一眼,它不能稱作椅子,只一把老式木凳而已。坐上去,一定不會舒服。 我自告奮勇去找尋一家書店,是在北京。這家書店叫“單向街”,時常在騰訊視頻中露臉,每逢周末幾乎都舉辦作家與讀者見面會??堪俣鹊貓D指引,從我家坐公交車到四環(huán)外的中央美院下,又拐了幾條街,才在社科院的院子里找到了這家書店。單向街書店,像是一個庫房改造而成,窩在單位院子里,不臨街,又不靠學院,我很懷疑他平素怎么經(jīng)營。難怪它要不停地舉辦讀書會,不停地造聲勢,還搞了個單向街的年度好書獎。 尋訪單向街書店時正值隆冬,撩開書店棉門簾,迎面撞到一面書墻。是書店老板許知遠的書碼成的一面墻。當然不是他的許多種書,是一種書垛起的墻。一側就是書店了,全然敞開的空間,一分為二,一面是咖啡間,一面立著書柜??Х乳g擺著許多桌子,正是視頻中舉辦讀書會的地方。周末活動,讀者也是這么散亂地坐著。聽作家吹牛,聽讀者詰問,再聽作家靠譜或不靠譜的應答,都是讀過書的人,誰也忽悠不了誰。單向街書店書籍不多,但書的品類很小資,只注重年輕人的口味。當然,如今讀書的,除了知識界,也多是年輕人。人一老,抓緊娛樂休閑的人多,再去讀書的人少。我看了幾架書,選了幾本中華書局早年出的書,都很便宜。不像現(xiàn)在書價,一本書,夠吃一回肉的。因而,讀書人常在要吃書,還是吃肉之間做選擇。其實,也不難選擇。眼饞時候吃書,嘴饞時候吃肉。無論是誰,吃肉時候多,吃書時候少。我們是出版大國,卻不是個讀書大國。 走的地方多了,見的書店多了,還是要回歸簡樸、實惠。在故鄉(xiāng)阜陽,我愛去的一家書店,是我家附近藍天商業(yè)街里的一家小書店,它叫橋頭書店。店名很直白,橋頭一側,臨街一旁。書店很小,只一間門面,平時書都碼在門外,書脊朝外,讓人側目可選。書店內(nèi)容不下幾個人,全然被書籍占據(jù)。倘在店內(nèi)兩人相遇,只容側身擦背而過。如若一側書籍堆垛多了,屢屢發(fā)生轟塌。因而,人小心翼翼走,小心翼翼看。這種窘狀,非愛書人難以忍受。博爾赫斯說過一句話,他說作家潛心造夢,還要竭盡全力把夢境轉化成文字,讓更多的人來分享他的夢。如此,愛每一本好書,做一個又一個好夢。我想,讀書人愛去書店,就是因為那兒堆垛著許許多多的夢。這些夢才是書店最好的風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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